济南:家家泉水,户户垂杨

抽屉里至今压着那张发黄的大学时代的门票,上面印着“天下第一泉”几个烫金大字,但清晰记得趵突泉池里,只有几处干涸龟裂的池底,如焦渴的嘴无声呐喊。十数载光阴如泉水流逝,竟又流转回来,我竟又站在了济南的夏天里。太阳正烈,烤得空气粘稠沉重,如同包裹着一层半透明的琥珀。当年那缺席的泉水,如今该是汩汩有声地奔涌着。

趵突泉园门在眼前,四十元一张门票,虽然我仍是学生却没法子享受学生票甚是遗憾,可谁又能想到一别十余载我竟还在象牙塔呢。泉水也终归有了身价,池水却分明是满的,清冽得令人心颤。几处泉眼有力地翻涌着,冒出串串晶莹剔透的水泡,如同泉的呼吸,又似无数滚动的玻璃珠子,在骄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水底的水草也丰茂,柔柔地随水流摇曳,像被梳理整齐的秀发。我蹲在池边,指尖刚触到水面,一股透心的凉意便倏地钻上来,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握住了我的心脉。岸边石碑上镌刻着“第一泉”的古老字样,水光晃动其上,字迹也仿佛活泛起来,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一时倒把门票的琐碎计较挤散了。

出了趵突泉,沿着护城河走不多远,便是泉城广场。广场开阔,在烈日下毫无遮蔽,如同一个巨大的平底锅,烘烤着行人的足底。我们尝试着骑共享单车,骑出不到五十米,我的汉服就被绞进了车轮里,热浪仿佛凝滞的固体,推搡着我快些逃离,索性废掉一条裤子了。

镇园之宝“龟石”,也是济南的“四大灵石”之一

终于寻到黑虎泉。未见其形,先闻其声——是水流的喧哗,是人群的欢腾。这里不收门票,水与人便少了隔膜,泉水毫无保留地倾泻着。三只巨大的石雕虎头,从古老石壁中探出,口中喷涌出粗壮的水柱,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汇入下方开阔的池子,激起白沫翻腾,喧声如雷。这声音,是泉城最粗犷直白的脉搏。

池水清浅,竟然还修建了专门的泉水泳池。赤膊的汉子、着鲜艳泳衣的妇人、欢笑戏水的孩童……人们在这免费的泉水中尽情消受着夏日的恩赐。水流抚摸着他们的皮肤,带走暑热,也涤荡着尘嚣。岸边石阶上,则是另一番景象。男女老少,提着形形色色的水桶、水瓶,排着队耐心地接水。

泉水自专门的出水口汩汩流出,清澈透明,如无瑕的琼浆。有人接满便迫不及待地仰头痛饮,喉结上下滚动,脸上露出酣畅淋漓的满足;有人则小心地将水桶灌满,准备带回家去,仿佛带走的不仅是水,更是这泉城夏日最珍贵的清凉馈赠,一口下去,凛冽甘甜渗透了四肢百骸,将体内积攒的燥热驱散殆尽,好个通身舒泰。

之前就收到过很多来自济南的QSL卡片,坐在河边休息的时候突然想起打开无线电台,连上了大名鼎鼎的“黄河业余无线电中继台”,没想到电台还很热闹,呼了一声CQ就有友台响应。重庆BH8GPL和济南BG4IIT在电波中相遇~

告别了虎口喷涌的喧嚣,我路过了解放阁。阁身由红砖砌成,在夏日暴晒下,显出些微干渴的暗红色泽。砖块厚重坚实,却又在阳光下蒸腾出灼热气息。红砖灼热与脚下碧水清凉,一个在日光下蒸腾着历史的热度,一个在暗处流淌着不息的生机。

离开解放阁,一头扎进宽厚里,便如同闯进了市声鼎沸的另一个泉眼。窄窄的巷子,两边挤满了各色小铺,人潮如水流般在巷中涌动、回旋。空气里弥漫着浓烈而复杂的香气:新鲜出炉的油旋饼,焦香四溢,那金黄酥脆的饼皮仿佛在视觉里也旋起一圈圈诱惑;甜沫的温热气息,混着豆香、姜味和花生碎,升腾起一片暖雾;更有烤串的烟火气、糖炒栗子的焦甜……各种味道在燥热的空气里交织、发酵,形成一种令人晕眩又踏实的烟火洪流。

看着大门敞开的山东省人大院子,我们将信将疑地垮了进去,保安没有阻拦我们便也大摇大摆起来。殊不知这里竟然藏着一汪珍珠泉。这里的静,与黑虎泉的喧腾恍如两个世界。一方清澈见底的池子,静静地躺在浓荫之下。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池边依依的垂柳,绿得更深、更沉,像凝固了的翡翠。

作为这个人少免费还好停车的园子,后面听人说竟然是是以前的德王府,连毛主席都来过这里三次。池子里面有很多锦鲤,很惬意的游来游去,可能都有编制,享受五险一金。园子的最北端是九角泉,园子中间还有假山和瀑布,还有乾隆到珍珠泉游玩的时候留的碑刻。

夕阳西斜,给万物涂抹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加快脚步,奔向大明湖。当开阔的湖面终于映入眼帘时,暮色正温柔地沉降下来。湖面被染成一片融融的暖金,远处水波荡漾,碎金浮动。沿湖而行,岸边垂柳枝条低垂;荷叶田田,粉白嫣红点缀其间。湖边沿线摩肩接踵,穿着汉服的、头戴簪花的、男的女的都在拍照,喜欢留下自己开得正盛的模样。而我走了大半天,只剩下些微情绪在晚风里轻轻摇曳,无力支撑我热烈绽放了。

循着湖边路标,找到了老舍故居。小院清寂,暮色四合。屋里陈列着先生的手稿、旧物,泛黄的纸页上,字迹依旧清晰有力。他也许听过了隔壁大明湖水的温柔拍岸,也听过泉城街巷深处永不消歇的市声,才写下他自己笔下那些不朽灵魂的低语。

步出小院,重返湖畔。夜色渐浓,湖面由金转暗,深蓝的绸缎上倒映着岸边朦胧的灯火。晚风带着水汽和荷香,轻轻拂过面颊,温柔地拭去白日残留的燥热与疲惫。十数年前干涸的泉池,终究在记忆里重新丰盈起来。半日寻泉,步履不停,却仿佛汲满了这城市生生不息的泉脉。泉水在虎口喷薄,在池底成珠,在湖面拍岸,也在文人墨客的目光里无声浸润。

我终可告别那枚压在抽屉深处、印着干涸门票的青春遗憾了。泉水确凿地涌动着,在济南的夏天里,亦在往后无数个寻常日子中,成为心头一道汩汩作响的清凉伏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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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家家泉水,户户垂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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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irley Lee
发布于
2025年6月17日
更新于
2025年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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