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碚道明寺天坑徒步路线,一面虐腿一面修心
这是一段睽违已久的徒步路线,从北碚“车站食店”出发,到水土街道滩口公交站的全程14公里。这条路线不是环线,所以最好不要开车,一共翻越了3个山头,爬升近800米,如果带小孩子或者体力不够,可以选择一次走一个山头。
自然醒后,从城里各个地方去到北碚地铁站,再打车10块钱去到“车站食店”,穿过下面阴飕飕的下穿道进入徒步路线,水泥墙沁出的凉意像条冰冷的舌头舔过后颈。
这一带是被遗忘的城乡之间居民楼,叫“北坪坡”,属东阳街道。还有不少居民居住于此,有像肉饼一样的小猫咪、爱叫的小狗子还有可爱的小孩子。不过这里的枇杷树大都长在居民院子里,我驻足在某户人家的枇杷树下,金果压枝的阴影里,洗菜的婆婆警惕地扬起漏勺,仿佛我是觊觎她家枇杷的顽童。
其实这些野枇杷瘦小如杏,倒像悬在檐角的风铃,在穿堂风里摇晃着山城的初夏。这一带的石阶不陡,走起来还挺轻快,走到高处时可以看到下面的襄渝铁路和嘉陵江。转头回望的刹那,嘉陵江的波光像撕开牛皮纸的刀片突然从层层叠叠的灰白居民楼间刺进来。
再往上走,穿过一片拟打造的“网红茶楼”,进入竹林。青石板上残留着昨夜雨疏风骤的痕迹,和青翠的竹林和清晨潮湿的空气浸润在一起,比几百块买来的大牌香薰好闻多了。接着再往上爬升,竹林开始没那么茂密,木本植物逐渐现身,还没有什么粗壮的大树,有的是细细高高的,又不像人工种植的速生林那样被规训的模样,细脚伶仃的野生花椒与肆意横生的刺槐争夺阳光,蕨类植物在石缝里舒展远古的纹样。
在超越了好几队人马之后,到了牛角庙。有一位老人家在看守庙宇,告诉我们每逢初一十五都有斋饭可以吃,观音菩萨生日、药王菩萨生日等大日子也有斋饭吃。庙宇的前面还有一棵古梧桐树庇护,像把撑开的油纸伞,树皮皲裂的纹路里嵌满香灰。梧桐树影里,两条石板路如同被岁月劈开的枝桠,向着不同时空延展。
我踏上左边那条被香客足迹打磨得泛着幽光的古道,鞋底与青石相触的瞬间,仿佛叩响了三百年前的时空之门。守庙老人倚着斑驳的功德碑说:“早年间山民们翻山越岭,全仗着四条命脉般的石板道。”其中最传奇的牛角庙古道,从江北静观镇的晨雾中启程,驮着文星场的油盐布匹,背着药王庙的香火愿力,在牛角庙歇个脚喝碗茶,最后沿着山脊蜿蜒而下,直抵嘉陵江畔的黄桷树码头。
那些年月的石板路上,永远浮动着桐油灯晕染的光圈。康熙二十三年的凿煤声至今仍在岩壁回荡,至民国年间,山腹中已盘踞着和平、复兴隆、立中等十数座煤窑,两千矿工如地底蚁群穿梭在蛛网般的巷道。四百吨原煤每日破土而出,压弯了挑夫们黧黑的脊梁——他们踩着先人的脚印,把沉甸甸的乌金从古道挑往江边。最盛时数千人逶迤如黑龙,扁担吱呀声与号子声惊飞林间宿鸟,汗珠砸在石板上能溅起细小的尘烟。
而今站在山间,江风卷着煤灰的余味掠过面颊。对岸货轮的汽笛声里,我似乎看见挑夫们赤着脚在跳板上摇晃,竹编煤篓在秤盘上起起落落,煤老板的算盘珠噼啪作响,江面漂浮的煤屑把夕阳染得更暗了几分。那些深嵌在青石里的草鞋印,那些浸透汗水的铜钱,那些被压弯又挺直的脊梁,都化作了江畔芦苇丛中时隐时现的传说。
当山径开始被松针织就的金毯覆盖时,整座山丘突然化作巨大的共鸣箱。马尾松林如同凝固的碧浪,从半山腰一直奔涌至道明寺的飞檐之下。
整个路上都能闻到松毛的香味,提前准备一个袋子就能收获很多松毛回家蒸饺子和包子,就是重庆大街小巷特别出名的“松针包子”。道明寺的琉璃瓦突然刺破林海,明黄与朱红在翠色间灼灼生辉,恍若佛掌中托着的玛瑙,手机地图显示此处唤作“佛掌窝”,就挨着之前手手去过的磨心坡煤矿很近。
虽然看起来新崭崭的,但是这座寺庙却是有着700年历史,始建于明洪武年间。庙里没什么人,僧人也不多,但是据说正点也是可以吃上斋饭的,功德箱上贴着“随喜用斋”的泛黄纸条在穿堂风里轻颤。穿过一段小黄花,新新的玉米地,再下坡,就到了马路边上的中心村,路边有小超市可以补给食物和水。
去天坑的路本也不算难,起初脚步尚能踏着鸟鸣的节拍悠游,直到身后炸开脚步叩击石阶的脆响——某户外俱乐部的领队如同人形秒表,每一步都踩在呼吸间隙。我被迫将脊椎绷成拉满的弓,在对方对其队员的催促声里,把陡坡嚼碎了往胃里咽,逃命般蹿上垭口。田边菜畦里地莴笋叶子特别嫩,摘一把新鲜的煮在鸡蛋挂面里一定很美味。
中间再穿过一段似曾相识的马路和花田,这时候日头高悬,已经有一点累的感觉,但是听说天坑已经不远了,于是继续。再穿过一段乡道和一个曾经的露营点,山路又走了一会,天坑的大门就冷不防地出现了。
砖砌地围墙和铁门,看起来像极了某个农户自家地的院子,但是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这四个字的含义。推门而入的瞬间,地壳在脚下轰然开裂。
百米深渊张开巨口,岩壁上垂落的蕨类植物如同绿色瀑布,暗河在洞穴深处敲打着编钟。抬头看中间还有一个缝,像极了一把钥匙的形状,此刻若有摸金符从怀中滑落,或是瞥见岩画上烛龙图腾,恐怕真要疑心这是《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里记载的“龙吐珠”穴。那些错落的溶洞分明是大地被撕开的伤口,而游荡其中的风声,正在讲述连南派三叔都未曾听过的地心传说。
从天坑出来踏上回程的路,却是几乎击溃我的最后3公里。一路梯坎下坡,石阶是魔鬼的恶作剧,每一步都像踩在电击器上。直到野枇杷树的黄灯笼跃入眼帘,酸涩果肉在舌尖炸开的刹那,那些嵌在石缝里的生命和痛并快乐的攀登,终究会结出小而饱满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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