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心坡:回不去的名字叫故乡
天府矿务局机关往南6公里,一条岔路进去就是磨心坡煤矿。
在没找到煤矿之前,我们先找到了磨心坡火车站。这座襄渝线上的小站不太起眼,但视线尤佳,可以看到山对面的房子和即使不运煤了但也洗不干净的公路。
后来再往磨心坡矿区走,作为厂矿子弟嗅到一丝熟悉的味道,便知道找对地方了。
一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房子是当时的磨矿办公楼,旁边就是煤矿俱乐部,好像还没有完全荒废的样子,这个写着“单号”“双号”的地方就是俱乐部内部的电影院。
俱乐部这栋楼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比我都还大好几岁,但我却也是知道俱乐部是个“快活”的好地方的,夜色降临茶余饭后,流行歌曲缓缓升起,筷子小手的音乐启蒙就是那样开始的。
在旁边一座楼写着“天府矿业公司档案楼”,出于好奇心是真的想进去看看,了解一些过去的故事,大门紧锁只能作罢。
但搜索引擎的力量是无穷的,在此随手分享一组1985年的磨心坡煤矿数据:作为天府矿务局所属五对生产矿井中最大的一对生产矿井,截止1985年末磨心坡煤矿全矿有固定资产1874万元,工业总产值651.27万元,原煤产量285154吨,职工2850人。
筷子小手曾写过《天府镇:山城煤矿至此兴》详细介绍过天府矿的前世今生,而磨心坡则是一个更小的缩影。
虽然是节假日,但矿区居民楼仍然很宁静,只有两桌打麻将的婆婆和三三两两抽烟的爷爷。见到外人来,大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毕竟我是有别于熟稔的新面孔。
随口和老人家攀谈了一下,得知他们也不是矿区职工,是聘来看守“遗迹”的保安,一个月一续合同的行为令我瞠目结舌,这是对未来迷茫成啥样才能这样,作为用工单位不知道一年半载甚至一个月后的事情。
更夸张的是我们听到的几个数字,曾经磨心坡最繁华的时候职工和家属加一块有上万人,2020年重庆全面关闭国有煤矿时就有2/3的人离开了原有的工作岗位,2022年上半年都还有100来人在做收尾工作,而就在上个月只留下了30余人——其中包括曾经的领导,留下来做矿区档案管理。
无意翻到一些过去的档案清册,感慨爸爸妈妈那一代人大都写着一手好看的字,不论是楷体行书,都是赏心悦目的。
而今我们这代人也许学历有所上升,但字却写得“鬼画桃符”,想找一个“字迹清秀”的人都实属不易,也难怪那么多写字up主会收获一众粉丝——物以稀为贵。
当时的煤矿规模庞大,除了有大面积的矿区、办公楼、职工宿舍等建筑外,礼堂、托儿所、学校、医院等,并且内部设有培训职工的技校,功能完备得像是一个小城镇。
闲逛中雨水淅沥沥地落在头发上。转角看到一座外观是弧形的建筑,正说想拍个照觉得挺有意思,就看到了“磨矿幼儿园”的牌子。
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机修厂幼儿园的旋转小飞机前,暑假疯长的杂草都快和我差不多高了,2岁的我手上把弄着一串钥匙,妈妈为我拍下的那张照片。
想回到那个时候,那个爸爸妈妈都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的时候,那个我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至少回到过去一切都是已知,而未来模棱两可得可怕。
幼儿园对面是一家小卖部,惊讶于居然还在营业,探头探脑也没人搭理,只有一只小猫咪在喵呜喵呜,几十年前也许只有在7号发工资那天孩子们才有我这样的待遇豪气地买一瓶汽水。
一段长长的阶梯上是磨心坡小学,大门紧闭,院内落叶堆积了好几层,而里面的孩子们和我一样,走过青春以后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小学校了。蒙灰的简介上写着“创建于1946年,校址几经搬迁”,像是预示着什么似的。
溜达过水塔,看到路边的职工茶园,也只有那时候的国企如此阔绰(人性化)为职工设立棋牌室和茶园。就像老舍《茶馆》里那家叫“裕泰”的茶馆揭示了近半个世纪中国社会的黑暗腐败、光怪陆离,磨矿的职工茶园想必也见证了磨矿65年的风风雨雨和在它庇护下的芸芸众生。
后来看到了一座二层小楼,写着是磨心坡商场,心中惊呼这小煤矿竟然还有自己的商场?又看了看对面目前仍在经营的磨心坡小超市,可能不是时代在走下坡路,只是时代走太快,把磨矿和磨矿的人儿落下了。
空房子一座接着一座,门脸儿房都无人问津,楼上更是空得凄凉。楼房上一个个空洞洞的窗户就好像失去眼珠子的人,没有灵魂,在水泥外表下行尸走肉。
一个老人站在磨矿浴室前躲雨,我开始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公共浴室,只觉着规模甚大,正想感叹国企富足时,妈妈跟我说那也是矿车的入口。叮叮当的小矿车载着乌金和采煤工人回来的时候,他们在浴室洗去尘埃,便又是清清爽爽的一条汉子,好像就洗掉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和焦虑,洗掉了在煤矿下可能会遭遇的那些风险和不安全。
离开之前,在细雨里看了一眼曾经葱葱郁郁的小花园,黄桷兰仍然芬芳扑鼻。水池里的干涸了,水主金所以乌金也没了,雕栏玉砌犹在,只是曾经的领导变成了档案管理人员。
在我生长的矿区,我第一次经历和亲人的死别。蹲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我想了想,第一次知道离别的时候,人和人之间还没有隔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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