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永荣矿务局,是我的小镇
我相信人的体验源自他的生活环境,他的成长经历。所以那些怀旧的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影视作品总是能引起我的共鸣,大抵是因为我的成长中这样的画面似乎不是影像,而是生活本身。
上个世纪,这片土地上有红红火火的煤矿、洗选厂、医院、学校、礼堂、球场、公园、俱乐部。每逢过年的时候有热热闹闹灯会和展会,有小朋友穿梭在灯光之中,大家是同事也是邻居,幼儿园的同学家长也是父母的同事。大家都羡慕能在这样的地方有一份工作,拿公务员这样的铁饭碗都不给换。
因为地处成渝线的交通要线上,所以看起来和北方的落魄厂矿不太一样。但是我害怕,这个地方就只会短暂地在这个城市的历史进程中存在几十年。
这座曾经的厂矿小镇从全盛时期到走向落寞,仅仅用去了三四十年。这个月因为创卫,它变得比以前干净了一些,可是它变得微弱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遍地的灰尘,最根本的原因是能源的枯竭与能源的转型。
这个我从小生长的地方的历史,实在是太过于短暂,以至于我小学毕业离开它以后,竟没有机会亲自见证它的落败。
但它又如此的漫长,我爷爷辈的一生,我父母的大半生,我的童年,都和这个小镇息息相关。这个小镇的建筑,以残垣断壁的方式,记录了那个时代里城市曾经的模样,幸运地留存至今,成为了时代的的样本。
这是一片已经快要被时代遗忘的土地,尽管还有人热烈地写着“二次创业”,可它没有了年轻人的朝气蓬勃,它的气息奄奄让曾经的热土让人徒留叹息。老房子像野兽,有脊柱,有肋骨,有呼吸,但没有心。很多东西,坏了很久,成了空壳子,也随它去。住在这里的人,像失去了时间。
几十年间从未停止的煤炭开采,燃尽了一代人的整个青春。
老街道已经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流。资源枯竭,城市转型,被时代卷进这片洪流的无数人渺小似蝼蚁,描写出来是希望读过的人可以了解,还在这里生活而变的更加不易和艰辛的人们。
随老房子坍塌,散落到四处。井口厂房一朝瓦解,对,就是这个词——瓦解,一爿黑瓦自高处跌落,顷刻粉碎。
再也没有了当年大街上,车水马龙,摩肩接踵,门庭若市的景象了。
我的小镇,原来是一个非常辉煌的国有企业,在人们的记忆里,这个食堂总是热闹非凡,热腾腾的包子总是皮薄馅多,澡堂子也总是烟雾蒸腾,因为有电厂的加持。在四十年前,小镇的人们,是如何憧憬他们的未来的呢?他们能预料到这个小镇会变成现在这种状态吗?
记录者眼前见证的这片土地再没了生气,被旷日持久的煤灰洗礼了多年的小镇。于记录者而言,是一处访古的胜地。于我而言,这里承载着我的童年,和一去不不复返的故乡。
一个城市里的各行各业之间的联系是自然界的另一种生态链:老板们去酒店用餐,酒店员工吃外卖,而送外卖的员工买菜自己做饭。产品和服务的提供者在服务他人换取收入的同时,也通过消费来为他人提供收入。这样的生态链在社会中不止一条,可能很长可能很短,也可能互相交叉,毕竟人活着,衣食住行是避不开的。
我的小镇生态链就很单一,也很脆弱。因煤炭而生的小镇,当煤炭产业衰落,或者不需要那么多从业人口之后,又没有新的产业提供新的就业机会引进人口,小镇生态链就会遭到严重破坏,小镇开始迈向死亡。它因煤而兴,也最终因煤炭产业衰退而死。
国企的萧条以后,由于异地读书的原因,我很多年没有再回去过。时光荏苒,我再次回到这个曾经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看到的只是一片人们匆忙离去之后留下的遗迹。
老人们还握着我的手,问当年谁谁谁现在怎么样了。人们都是仓促之间四散而走,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2022年再看这边文章,有一个体会:这张照片让我想到《乡土中国》这本书,好像人都会困在自己的“乡土”里,渴望逃出生天,也偶尔忍不住怀恋。